文/中国人民银行金融信息中心 李一

本文编辑/孙雪强

作为互联网技术高速发展在经济金融领域的创新成果，数字加密货币有着较强的互联网技术特征和社会化应用特征，是新技术与新金融融合发展的产物，具有货币经济与信息技术双重特性。本文从货币经济、信息技术两个维度，研究分析数字加密货币是否具有贵金属的类比属性和相关职能。|

随着比特币（Bitcoin）的出现，数字加密货币技术不断升级与进步，越来越多的国际组织、主权政府、金融机构与学者参与到数字加密货币的研究与实践。数字加密货币又被称为“算法货币”，与日常使用的电子货币（法定货币的电子化）不同，数字加密货币基于互联网点对点（P2P）技术、加密电子签名和区块链技术，由计算机程序产生，在互联网上发行与流通。比特币被视为世界上第一种也是目前最主要的数字加密货币，具有“去中心化、点对点支付、专属所有权、匿名交易、不会重复支付、没有假币、总量恒定”等特征。基于比特币的设计原理与机制，衍生了多种数字加密货币，包括莱特币（Litecoin）、点点币（Peercoin）、瑞波币（Ripple）、质数币（Primecoin）等。

目前，较多媒体、学者在研究比特币或数字加密货币时，将数字加密货币的特征与物理贵金属的特征进行相似度比较，并从“物理贵金属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角度，将数字加密货币看作类似金银的一种网络贵金属，在此基础上开展数字加密货币的分析研究。事实上，我们应当仔细梳理数字加密货币的发展历程，从不同的维度探究，才能正本清源。

数字加密货币的产生与发展

货币本质上反映的是人类生产、生活中的债权债务关系，这种债权债务关系随货币支付而转移、变化。互联网时代，法定货币通过电子化产生电子货币，但电子货币支付需要借助金融机构或金融服务组织的第三方信息系统来进行，这些金融信息系统依靠信用提供电子货币转移、支付的中介服务。而不同于电子货币，数字加密货币则提供了一种在互联网上，不需要第三方信用中介，类似使用物理现金支付的、端到端的货币支付形式和场景。

1.比特币的出现

2008年，中本聪一篇关于在线交易的论文《比特币：一种点对点电子现金系统》发表，提出了比特币的设计方案。基于密码学和P2P网络的精巧设计，比特币展现了一种“去中心化”“P2P”的网络虚拟货币。同时，比特币依靠加密的时间戳来规避了可能存在的重复支付问题。根据时间顺序产生的时间戳序列可以生成关于数字加密货币交易的证明序列，由于这个证明序列（又称分布式总账）是分布式存在且加密的，一旦分布式总账数据更新，其将会迅速广播至整个比特币网络并同步更新其他分布式节点上的总账数据，从而防止了重复支付。

为了解决比特币在建立、更新分布式总账上的计算资源开销，比特币设计了一种特殊分工，鼓励一类专门成员和组织来为全网的分布式总账更新提供计算资源与服务，这些成员和组织机构将得到一定比例的比特币作为回报，这个分工简称“挖矿”。事实上，“矿机的总和”就构成了比特币体系运行的分布式计算中心。

类似贵金属，比特币总量恒定，无法滥发。比特币基于区块和区块报酬设计，实现了最终数量恒定的内置约束，规避了现实中纸币滥发带来的通货膨胀风险。理论上，任何人、机构与政府都不能操控比特币的货币总量，或者制造伪币。比特币总量按照预先设计的速率逐步增加，但增速越来越慢，并最终于2140年达到2100万个的总量极限。

2.数字加密货币的发展

比特币出现后，基于比特币的设计模型和框架衍生了很多类似的数字加密货币，包括莱特币（Litecoin）、点点币（Peercoin）、瑞波币（Ripple）、质数币（Primecoin）等，有的是对比特币设计模型做了局部优化，有的则仅仅改变了一些具体应用特征，但都保留了比特币的主要思想和设计思路。事实上，现在已存在几百种类似比特币的数字加密货币。目前，数字加密货币市场仍以比特币为主，莱特币和瑞波币也占据了一定市场份额，其他种类数字加密货币体量都相对较小。

莱特币与比特币采用了相同的设计架构和实现原理。但相对比特币，莱特币将区链块的处理时间进行了优化，实现了更快的交易确认；莱特币对恒定的货币总量进行了提升，将预期产出8400万个莱特币；莱特币在工作量证明算法中采用了由Colin Percival提出的scrypt加密算法，降低了对“矿机”的性能要求。瑞波币是Ripple网络的基础货币，它可以在整个Ripple网络中流通，瑞波币的设计出发点是使得国际间汇款速度更快、费用更低。

数字加密货币：网络世界的贵金属？

在“贵金属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解释上，马克思曾说“金银天然不是货币，货币天然是金银”。意在说明，货币这个经济范畴并不是自然界产生的，而是一定的社会生活条件的必然产物。货币在生产生活中出现之后，就逐渐找到金银这类最适宜于担当自己作用的贵金属并与它们结合在一起。

1.单独观察某一种数字加密货币，其具有贵金属的类似属性

单独观察某一种数字加密货币，比如比特币，其具有“去中心化、点对点支付、专属所有权、匿名交易、不会重复支付、没有假币、总量恒定”等特征，而物理贵金属具有“总量相对稳定、无法伪造、不可滥发、物理支付”特征，通过分析“贵金属充当一般等价物”所依赖的物理属性和社会属性，可以发现数字加密货币在“充当货币”属性方面与贵金属有较高程度的类似性匹配。

以比特币为例。从稀缺性的角度看，由于比特币总量恒定（采用内在计算机算法保证自然恒定），这点与贵金属类似，具有稀缺性。理论上，任何人和机构，甚至政府都不可能操控比特币的货币总量，或者制造伪币，或者滥发比特币。

比特币的“点对点支付、专属所有权、匿名交易、不会重复支付、易于分割”等设计，也使得其在“作为一般等价物”流通过程中具有类似贵金属的流通属性，只是贵金属是现实世界的物理交易，比特币是互联网上的电子数据交易，二者物理形式不同，但本质相像。比特币也模拟现实世界贵金属的开采，引入了“挖矿、矿工”等概念，比特币的增加也模仿了挖矿开采增加贵金属的思路。随着比特币总量增长，挖矿难度不断增加，最终实现了总量恒定，类似“全球黄金总量相对稳定”的概念。从这个角度和逻辑，不难理解为何许多媒体、机构、研究学者称比特币为网络黄金。

2.总体上观察所有数字加密货币都很难被看作网络贵金属

单独观察某一种数字加密货币，其总量恒定，具有稀缺性。但是将所有数字加密货币作为一个总体，从全局角度观察，任何一种数字加密货币都很难被看作网络贵金属了，而应当被看作一种可实现“去中心化、点对点支付、专属所有权、匿名交易、不会重复支付、没有假币、总量恒定、易于分割”等特征的（电子）印钞术。显然，掌握印钞术与发行货币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从数字加密货币具有互联网信息技术特征的角度观察，以比特币为例，尽管比特币本身具有“类似贵金属”的属性，但生产比特币不同于铸造物理金属币，并不需要实际的物理投入。这使得人们在掌握了比特币生产技术后，可以再独立创造另外一种“X特币”。最简单的情形是：X特币与比特币拥有完全一样的机制和特征，只是名字不同而已，比特币独立运行在比特币网络，X特币也独立运行在其自己的X特币网络，两者相互独立。一般性地，如果有需求，掌握了比特币生产术（比特币程序源码）的人，可以独立创造出无穷多种、类似比特币的、相互独立的数字加密货币。事实上，很多数字加密货币（包括比特币）的技术设计都是公开的，数字加密货币程序源码也是开源的，即理论上人人可以掌握数字加密货币生产术，并私人发行一种或多种数字加密货币。从这个角度和逻辑看，很难说数字加密货币具有“金银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类似货币属性。

从这个角度理解，当前的比特币市场更多是一种炒作和投机。一些机构、媒体借助人们对现实中信用货币超发引发通货膨胀的不满，宣扬比特币具有“网络贵金属”属性，声称比特币可以保值、升值，开启了比特币的投机和炒作历程。

3.具备特定条件后，数字加密货币或有可能成为准货币

以上主要论述了“去中心化”场景下，非公共机构或组织发行数字加密货币时，数字加密货币是否具有类似“贵金属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货币属性。但是，从人类货币历史上看，由早期的实物交换到货币产生，币材的统一往往通过两种方式来实现：随着交换的发展自然形成，或依靠国家政权统一币制。因此，当具备以下两种特定情形中的任意一种时，数字加密货币有可能成为用于现实流通的货币或准货币。

第一种情形：国际组织、主权国家支持发行某一种特定数字加密货币，类似发行纸币，国际组织或主权国家给该数字加密货币提供信用背书。这种数字加密货币显然将具有法定货币的特点，实现了优于纸币的便利性和安全性，规避了纸币发行时“货币超发”等弊端，即所谓，弥补了私人数字加密货币先天的不足，又能利用其优点。更重要的是，主权国家研究发行数字加密货币，面对未来数字货币时代，可以先行保护好货币主权的控制力，加强在国际货币经济事务中的主动性。

第二种情形：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某一种数字加密货币通过不断升级完善，越来越得到广大互联网用户的支持和使用，同时更多的新型互联网应用与新出现的商业模式也融合、镶嵌、内置采用了这种数字加密货币，这就会事实上推动这种数字加密货币成为准货币或网络贵金属，具有事实上的“法定地位”。这一点类似某些私人信息技术经过发展装大，最后成为“事实上的国际、国家标准”。互联网时代的信息传播方式、经济行为模式、价值观念的建立和衍变，也日益呈现着与传统不一样的特点，这也决定着数字加密货币未来的发展路线和影响方式。事实上，一种事物被视为支付手段和货币取决于人们对它们的共识。

展望与思考

在货币发展历史上，币材的选择往往可以从交易的社会成本角度来比较和解释。历史上任何币材的选择和货币支付行为的演化与支付成本有着紧密的联系，演化的方向总是从支付成本较高的趋向支付成本较低的。可以预见，数字加密货币的未来发展也将会遵循这一演化规律，其有无实质性地进一步节约社会经济交易总成本和货币支付成本，将影响其最终的演化方式和路线。事实上，人们不论怎样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营造一个“去中心化、P2P支付”数字加密货币理想国，其成败利钝最终取决于是否合乎“社会费用、社会成本得到经济节约”的规律，而不是取决于主观愿望。

以比特币为首的数字加密货币的出现，为新经济、新金融的发展提供了很多有益的启发和促进，其对于发展现行货币框架，建立“超主权货币”构想，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平等国际经济金融秩序提供了新的视点。此外，数字加密货币的影响并不局限于影响货币本身，其核心基础——区块链技术在很多领域都产生了新的应用场景。例如，通过在发行金融证券、期货、金融衍生品合约领域引入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平台，可以免去中间人，从而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等等。